校地哪裡來?

文|謝地

人本教育基金會訪林東陽教授

摘自 1990 / 4 / 10 人本教育札記《第十期》pp. 50~53

森林小學的成立不單是靠個人的力量

它像是一塊吸石一般,吸引了來自各方的人們的理想和願望

也藉著達成這個願望的過程

結合了許多人們的力量,他們之所以付出

只是為了想給自己的下一代開拓更寬廣的空間

藉著「森林小學畫像」這個專欄與您分享這些幕後英雄的經驗與想法

一、緣起:我家有一塊地

  林東陽教授,任職於台北工專「工業設計科」教授有關木材家具方面的課程。一走進林家,自有一種不同的氣氛。在約十坪方大的客廳,進門即是一景,移動自己到坐位坐下之前,又發現數景,坐定下來,對面又是一景⋯⋯古色古香,剎那之間,令人有目不暇給的感覺,真是「室雅何需大」之最佳註解。

  林家有二位千金都已經唸國中和高中了,問林教授:「為什麼會想到捐一塊地給森林小學?和人本教育基金會有什麼淵源嗎?」

  「我是覺得有人願意出來做事情,就應該支持他。我和人本應該說一點淵源都沒有罷!只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透過朋友的介紹,才接觸到的。不過接觸後又發現:竟是高中同屆校友⋯⋯於是一拍即合。」

  林教授跟史老師說:「我們家有一塊地,目前也沒有很好的運用,如果適合你們用的話,我可以穿針引線,說服我們家人同意,提供給人本教育基金會,做為森林小學的校址。」

  這是去年十月間的事,不過,全台北市家族裡有一塊地的,並不只此一家,究竟林教授為什麼會如此積極地來促成這件事?是因為「同一個爐子出來的」?還有其他的原因?

  我覺得人本教育所揭諸的宗旨,深獲我心。「以人為本,人不是工具」這是很對的。台灣的教育一直都是很威權式的,很形式化、教條化。今天有人出來談這些問題,好像一股清流。而且我一直確定一件事:只要有人願意作事,都應該給他肯定。

  所以林教授對史教授說:「找錢我沒有辦法,但是我可以出力!」

  於是,事情就這麼成了!

 

 

二、同一個爐子出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林教授說他初見史英教授,在談人本教育基金會的計畫時,認出彼此同是師大附中的同屆校友,那種「同一個爐子出來」的感覺,確是相當強烈的,他說:「中學六年都在師大附中,它給我的薰陶和影響很大。這個學校和一般的普通中學不太一樣。早期也許因為是師範大學的附屬中學,帶有一些實驗性質,所以也是很有理想色彩。這個學校的老師都很好,所有老師的條件都很好。

  我覺得這個學校很特別,很開放,很有個性,很尊重學生的自由發展,我們常常說:大過不犯,小過不斷,非常讓學生自由去發揮,跟教官鬥智鬥力,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在師大附中。

  導師也是一直都跟著同一班學生,只要沒有特別的原因,導師幾乎都是跟著學生一起畢業。所以就那時候而言,導師對你的了解可能超過你的父母。

  像我們有些比較調皮的同學,犯了一些不是很嚴重的過錯,教官要記過,都是導師一手擋下來。導師很少同意記學生的過,我初中到高三,幾乎都碰到這樣的老師,這在別的學校,很少有這種情況的。

  學校要記過,唐玉鳳老師總是拒絕簽字「小孩子!?記什麼過!」她總是這樣一口擋住,這也是非常尊重學生,學生能夠犯什麼了不起的過錯!?

  師大附中這六年的教育,對我往後的一些想法、作法影響很大。

  師大附中的校訓,強調「人道、健康、科學、民主、愛國」。在二三十年前的台灣,有那個學校有這種氣度來談:人道,而且還蠻落實的,尊重一個學生,這不正是很有人道精神的措施麼!

  還有「健康」,在師大附中體育不及格,是要留級的,而且我們學校還有兩個很大的操場。

  然後就是「民主」。那時候我們有「班聯會」組織,像現在的議會組織一樣。校長、訓導主任、教務主任都要列席參加,接受班長所組成的「班聯會」諮詢。

  例如有一件事:師大附中是台北市第一個穿皮鞋上課的學校。當時開南也是穿皮鞋的,式樣是牛伯伯式的皮鞋,當時師大附中通過說要穿皮鞋時,訓導處的意思是說:不能穿太摩登、太流行的式樣,最好是牛伯伯式的皮鞋,可是學生反對,沒有通過。

  那時候年輕人流行穿一種:「踢踏鞋」,走起路來有響聲的,學校就怕同學會穿那種鞋來上課,可是叫我們穿牛伯伯鞋,我們也不同意,後來學校就妥協:只要有綁鞋帶就可以了,不一定強迫哪一種式樣。

  還有穿夾克的事也是一樣,透過班聯會同意,而不是學校說要怎麼做,你們大家接受指示。中學六年的時間,正好在成長,觀念正在形成和轉變的階段,我是在一個很好的環境長大,對爾後的一些思考、想法,影響很大,而且也深深體會,自己過去的背景,所受的敘育,會影響將來在社會上的所作所為,甚至所想的﹝思考方式﹞。

  這是在國內的部份,另外,出國唸書的時候,在國外的一些見聞,也給我很深的感觸。

 

 

三、國外求學二、三事

  第一次出國唸書,約在十年前。

  我記得在那裡上課時,第一次看到那些白髮幡幡的老教授,和大學部二十來歲的學生,在課堂上談笑風生,有說有笑,下課之後勾肩搭臂的情景,真的給我非常深刻的印象。

  以及課堂上一應一答的氣氛,在國內是找不到的,而那個快退休的老教授和學生的年齡差距,差不多等於祖父和孫子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在國外考試的時候,最後在考卷上還要學生簽名:如果你同意你的教授,用你的學號公佈你的成績,你簽名。老師要公佈學生的成績,還要學生同意。學生不同意,他不能公佈學生的成績。

  反觀我們這裡,都是口號、形式,他們卻是很自然,一切都表現在生活之中,難怪杜威說:「生活即教育」。

  所以我深深覺得:「生活即民主」民主是要落實在生活上。一個小孩,從小就被尊重,在家裡,在學校被尊重,一直到大,成人後我相信他即使再不同意對方的意見,也會尊重別人。因為他一直被人家尊重。

  但我們卻不是如此,今天我是在台上的,就可以教管學生,教授管學生,無論學生服不服氣,總之生殺大權,操之在我,學生一點表達他自己意見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在國外待過,會有另一番感受,回來教書,學生喊什麼「起立,敬禮」我說都免了,不要因為今天我在台上,你才對我敬禮,下了課在校園裡,看見老師還把頭轉一邊,那就失去這個意義了。如果下了課在校園裡,你還會主動對我打招呼,那比因為我站在講台上,才對我敬禮要有意思得多了。

  所以基本上,我覺得不管是誰,都應該被當作一個「人」來看待,而不是因為今天我有權力,我就可以抨擊你,要影響你。像我回國教書後,學校要公佈成績,要老師提供成績,我說:「我通知他就好,為什麼要公佈成績呢?」

  學校說要給那些不及格的同學一些警惕,我說如果他不及格,我私底下告訴他:「小心啊!你再這樣下去,可能會被當噢!」

當老師的可以用這種方式來表達,為什麼要把他貼在學校佈告欄裡,讓人家都知道?而且在台灣,班上的學號一看就知道誰是誰。在美因學號是亂跳的,別人還看不出是誰,在那種情況下,要公佈學生成績,都還要徵求當事人的同意,和我們這裡,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所以,我是很認同「人本」的作法。

 

 

四、結語:我們的教育

  我們是一個國民所得六、七千美元的國家,但是一個小學,每一班卻有六十個小朋友,能要求老師怎麼樣?要是我是小學老師,我相信我也沒有那個耐心每天八小時,來和這些小朋友們「春風化雨」。這是不對的,國家不是沒有錢,我們把錢花到那裡去了?為什麼在這個方面如此吝嗇?

  我們的整個教育金額有多少?老師員額的擴充,在我們目前的經濟能力是做得到的事,為什麼不做呢?還有家長會,在美國的家長會,在學校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有很好的功能,我們的家長會,好像收了錢就不管事,有時候交了錢,都不知道拿去做什麼用?

  應該要讓每個家長都有參與的機會而不是對家長的意見採取敵視的態度,究竟「誰有教育權?」這在美國,都還可以成為辯論的題目。孩子的教育,難道父母家長都不該關心嗎?

一個小孩,從小被尊重,

在家裡在學校被尊重一直到大,成人後相信他即使再不同意對方,

也會尊重別人。